阮娘

【九辫】《山河同归》(十五)


朔风扬雪最冷的天,九郎陪着张二爷迈出了三庆园正门打城西正要往郭家大宅去。

听午场来早的客在门口遇着了张二爷欢喜得不得了,京城几家戏班子常进出的几位老板都混能个脸熟,谁不知道这事儿里头的道道。几位老板跟九郎二爷打了招呼,只远远离着二爷马车并未上前。

二爷搭着九郎进了马车厢,九郎没人同坐,翻身上了九涵牵来的一匹马。九郎回身本想同身后人挥手作别,却见其中一位老板上前停在九郎马头,那人拱手一礼,冲马上九郎笑道,“九郎,您得让二爷好好养着。我们可等着呢。”

九郎闻言心上一动,而后更弯眸笑了极郑重地冲人点点头应下了。

一路踏雪行, 九郎知道马车上的那位定是听见了,仍忍不住开口调侃人,“二爷,刚才人可说了,让你好好养着。”

谁知道里面那位不咸不淡地开口,“那不是你的活么?”

一句活生生把九郎余下的话都怼了下去,九郎摇头笑笑,可不我的活么。

马车上的二爷再未开口,九郎渐渐收了笑意,他不敢错眼一步不差地盯着身侧马车,可他看不见马车里边的人,他也有点看不透马车里边的人。

那一夜,九郎强忍着在天津梳理各方关系,设法将报社的事儿先压下去。那时候,他想了很多,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。

都说杨九郎是二爷最知心人,他好像真的很了解二爷。
他记得二爷最末微的小习惯,他能体味出二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下情绪波澜,他真的很了解二爷。
可有一天他忽然发现,他了解的张二爷有那么好像不那么完整。
他不知道还叫小辫儿的少年那些过往。
他不知道那年青人独闯江湖的惨淡。
他见到张二爷时,他已是那副潇潇清冷俊逸的模样。

杨九郎他既然认定了一件事也不会退,他认下了张二爷,他想就想像他说的那样陪着张二爷,那怕…是给他推一辈子轮椅。

可九郎这些天忽然犹豫了,他总觉得自己总落了人一步。

从张二爷立下三庆班子,到少爷上门,到应下比唱,到认下“辫儿哥哥”的身份,到回归德云社,到提前给鹏哥儿安排后路,再到替少爷赴宴。

这一步步张二爷走得毫无章法,让人不知所图,可偏偏他自己行得稳当。

九郎抽身回头再看,心却揪得生疼。他才看清,张二爷是真的不为自已图。

他自己闯下名声立了班子,才肯认“小辫儿”的身份,不给师门丢脸。
他给自己班子赐名都从九字,给自己人都留了后路,回归师门后直接让几人入了学社。
他替师兄弟暗中谋划甚至为了他们以命相搏。

旁人都说二爷是个冷淡性子,可九郎知道他心很热,他有仍像一样少年人的满腔抱负,他想把小曲儿唱好唱久,他想让人不再轻贱戏子,他想让身边的人都好。

那天九郎看着张二爷重伤昏迷躺在床上,他想把人拎起来狠狠骂一顿,他想问为什么?为什么非得这样?

他想了很久,想起了一个词,守护。

唱戏说书人的体面,家人,兄弟,那是能让人张二爷豁出命来守护的。

九郎忽然想明白了,他明白了张二爷做的一切,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好像总落人一步。

守护,不是简单陪着或是对座相看。
不是雨来了,我愿陪你一起淋雨。
而是雨来了,我想为你撑起一把伞,护你安然。
哪怕,是我去淋雨。

九郎一下子释然了许多,又坚定了许多。

两人一路无言却洞悉对方心思,这种默契很奇妙,言语是形容不出的。

师父说,“这就是搭档。”

未几,一行人便到了郭家大宅前,九郎先翻身下马去迎二爷。张二爷搭着人手下了车,就要松开却被人反握住。

张二爷有些讶异,抬眼看人目光中又有几分不解,他挣了挣见九郎不撒手,便梗在原地不走。

九郎眉梢上挑,一双细长的眼笑得都要瞧不见了,他稳稳扶着人手,笑道,“你牵着点我,我怕滑。”

九郎声音不大,却在这满天飞雪天地寂寂中让人听得格外清楚。

张二爷笑了,那灿灿星眸尽头深深地映着一个杨九郎,他开口温柔也坚定,“那可你跟紧了。”

一场隆冬深雪,两人并肩而行。

我,也有想守护的人啊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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